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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节中已经提到许多漫画先驱的名字,本节则主要介绍田河水泡長谷川町子横井福次郎在1930s/40s期间的作品,以及部分战前流行的紙芝居作品。选择这几位漫画家基于两个因素:作品的流行度、主题和绘画特点与战后漫画[1]的关联度。因此不得不割舍我个人很喜欢的在早期少女杂志和儿童读物阵营创作的漫画家们[2],例如松本勝冶本田庄太郎

本文的大多数资料来源于网络。文字参考包括:

[1] Thomas LaMarre, Speciesism part I: translating races into animals in wartime animation, Mechademia, 3, 75-95, 2008.
[2] Helen McCarthy, The art of Osamu Tezuka: God of manga.
[3] Helen McCarthy, Unknown in english 5: Fukujiro Yokoi.

 

1. 田河水泡

田河水泡与他的狗(点击看大图) from《Manga: sixty years of Japanese Comics》
※上图来自『Manga: sixty years of Japanese Comics』

田河水泡是日本战前最成功的漫画家之一,他的代表作『のらくろ Norakuro』自1931年起在当时最流行的少年漫画杂志『少年倶楽部』上连载,彩色精装本于战前销售过100万册。漫画讲述一只梦想成为名将的野良犬(即野狗)黑吉,加入猛犬联队后,最初是二等兵,因为屡立战功、步步高升。

作品最开始以幽默为主,但很快随着战争的临近转向黑吉在战场上成为英雄的军国题材。故事的热血、冒险、军事元素使得它备受欢迎。尽管黑吉的动作和表情简单粗糙,田河水泡对步兵对战画面的把握却是非常优秀的。他于1919 ~ 22年间在日本陆军的服役经历,帮助他刻画出极具真实感的情节和场景;鲜艳的配图则掩饰了战争的残酷,给人以热烈活泼的错觉。

※上图来自『Kramers Ergot 6』

许多战时漫画都会将敌人非人化。例如当时的美国comic里,日本人以从昆虫到爬行类到牲畜的形象出现,其中猴子和猩猩的频率最高[1](相关图片1, 2)。不过田河水泡似乎习惯以动物为角色创作,在『蛸の八ちゃん』中 他用章鱼代表日本海军,『凸凹黒兵衛』中的军医主角是只黑兔。尽管角色全是动物,从动物的选择看,丑化对手的意图还是很明显的。『のらくろ』中有山羊、 羊、猪、熊等动物,分别代表蒙古、满洲、中国、俄罗斯。角色的立场则跟现实完全颠倒,在猪-犬之争中,黑吉成了勇敢正义的象征,错误的观点就这样传播给广大的读者。

田河水泡的作品仍多以传统的视角为主,缺乏特写和比较特殊的绘画角度,但还是出现了类似电影的连贯镜头(见下图)。这个技法之后被手塚治虫发扬光大,许多资料误读成是手塚首先在manga中开创(见附1),这种忽略了历史连续性的说法应该被纠正。

5s※上图来自Blog Flume: Suiho Tagawa Slide Show

『のらくろ』为田河水泡带来巨大的回报,黑吉是日本最早的手办玩具主角之一(漫画家和他的黑吉们),为推动玩具贩售还被搬上荧幕,出现在日本早期动画里。许多战前漫画家因为作品被战争中断,在战后难续辉煌。但黑吉作为著名的商标延续了下来,在战后不但漫画再版且被续写,还在70、80年代翻拍为TV动画。『のらくろ』的成功伴随田河水泡直到他走完百年人生。(田河水泡▪のらくろ 博物馆

 

2. 長谷川町子

(左)来自長谷川町子美術館(右)上野公园内的‘有名人手型’之一,以海螺小姐肖像替代已故的漫画家

長谷川町子是早期极少数的女性漫画家之一,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她师从田河水泡,但与老师热衷战争题材不同,她善于写日常题材,代表作是日本国民漫画『サザエさん Sazae-san』。目前世界上播放时间跨度最长的动画既是由该作改编的『海螺小姐』,基于它的电视剧、舞台剧数量也不少(長谷川町子美術馆)。最近的一部日剧『长谷川町子物语』就讲了她从师、出道、成名的故事。

战前,長谷川町子已经在流行少女漫画杂志『少女倶楽部』上连载人气还不错的『仲よし手帖』,以活泼的女校生活见长。不过战后发表的四格漫画『サザエさん』最初受到喜爱是因为它对盟军占领时代的日本生活细致入微的观察和幽默的表达,读者很容易就将小故事与自己的生活联系起来,莞尔一笑。

(左)偶尔也有这种忘事和忆起的经历(右)撒豆驱鬼

主角是很有主见且非常活跃的サザエ,婚前从小报社奋斗到大报社,为女性权利积极奔走。漫画描述了三代人的生活(她的父母、弟妹、丈夫、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面容不见衰老的サザエ也经历了结婚生子[3]。由于是在报纸上刊载,所以内容的实时性也很强,新闻大事在漫画里都有反应[4]。许多漫画以拥有目标的故事为主题,其意义在于「到达」,所以需要波折;『サザエさん』讲的是生活的空隙,强调「存在」,平淡如水也是好的。现在类似的漫画很多,读者已习以为常,在当时恐怕挺新鲜。有评论这样解释『サザエさん』具有持久魅力的原因:

Because there is a connection between art, artist, and reader that must not be lost. Hasegawa delivered a balancing act through “an art as subtractive as it is additive”.

 

3. 横井福次郎

横井福次郎是最早创作科幻manga的漫画家之一。他的代表作『不思議の国のプッチャー Puchar in wonderland』被认为是第一本令人信服的刻画未来社会的manga。在漫画研究书籍『手塚治虫と6人』和『横井福次郎(封面见上图)』中,他被认为影响了手塚治虫和松本零士等从事科幻漫画创作的后辈[3]

横井福次郎留下的作品并不算多,当他刚刚积累了名声和金钱,却在作品『冒険児プッチャー』[5]和『オォ!!市民諸君!』被版上荧幕、漫画『冒険ターザン』等大热之时,去世了。考虑到他的早逝以及他在世时助手体系尚未来临,横井福次郎的创作密度还是比较高的。『横井福次郎』一书中的年表将他的职业轨迹和漫画界以及日本社会的大事记对照记录。他与漫画结缘于北澤楽天的『時事新報』,给知名杂志画过插图[6],这些经历想必对他磨练漫画技巧、建立人脉有所帮助[7]。为科幻推理作家海野十三的多部书作画或是启发他走科幻冒险的主因[8]

来自岡村屋の独り言『不思議な国のプッチャー』内页(右)十万马力Perry

『不思議の国のプッチャー』中核能与电波能被广泛应用在社会中,同时还塑造了Manga里首个人造人,拥有十万马力的Perry。故事中有Perry顶起汽车救下小女孩的情节。5年后『鉄腕アトム』开始连载,十万马力、机器人车前救女孩等相似的关键词,成了横井福次郎重新受到关注的契机。『横井福次郎』一书也以「手塚都称赞的漫画天才」为副标题作为卖点——这个做法遭到手塚粉丝的批评。不过他确有给年轻的手塚提过进军东京的建议,鼓励他尝试大阪的漫画市场里未有的道路[2,3]

 

4. 题材丰富的紙芝居

1930s ~40s这段时间里,另一种图画故事艺术紙芝居正处于顶峰(本文不主要讨论它,当下读者可参考梅と桜所写的系列 I II III,以及这篇浅谈拉洋片)。其绘画风格激烈大胆,戏剧化的场景、出彩的构图、抢眼的色彩、写实的人体,紙芝居就像电影海报版的漫画。※以下图片选自『Manga Kamishibai  by Eric P.Nash』,它们的特色和内容与战后的漫画作品有着很强的联系。

Gama王子 | 活跃于30s。头戴金冠披风飒飒的Gama王子,与外星人和外星怪物作战,保护民众。它结合了科幻与英雄主义,是比当时的漫画更前卫的作品。脱下披风摘掉宝冠的Gama王子是东京街头的流浪儿。对比强烈的双重社会身份设定在几十年后出现在蜘蛛人身上。

(左)Gama王子用巨锚击败来自外星球的虾怪(右)Gama王子用斗篷遮挡外星人的射线保护群众,粉碎外星人坏蛋,卸下光彩的外衣回到东京的陋巷

黄金蝙蝠 | 黄色骷髅和Gama王子同为最早的超级英雄,在超人之前,就已经披着红斗篷在天上飞翔了。作品带着浓烈的哥特味道。主角的英雄事迹包括拯救少年少女、破坏神秘组织的阴谋、跟巨大的机器人对打——距离超级系机器人漫画风靡日本还有近二十年。

(左)黄金蝙蝠用斗篷护住艾米丽,向宿敌Nazo挥剑(右)黄金蝙蝠与巨大的机器人战斗。机器人有着类似米其林的外形,胳膊由轮胎组成

黄金面具 | 鹰首战士帮助王子夺回权力的故事。总体上偏向骑士作品,鹰首战士的设定则混入了埃及艺术。群战场面非常豪华,有如好莱坞电影布景。充斥着西方贵族的骑士题材因其华丽的特性在后来的少女漫画中大放异彩。

(左)王子夺回权利,摘下头盔,准备加冕(右)王子和鹰首战士从天而降和逆贼作战

夜晚的忍者 | 武士题材,野少年击退一小队忍者,和受忍者保护的武士对峙,随后山中又冒出另一队突袭的忍者。作品里铁骨铮铮、豪放自由的角色,遒劲的笔触,还有极具张力的打斗画面,与后来的劇画直接对应。

(左)面对指来的刀刃毫无畏惧的野孩子(右)伪装成农民的忍者扔掉草帽,很有声音感的画面。天色与草色呼应,非常漂亮

上面的选图已经很有魄力了,不过紙芝居里冲击力、感染力更强的场景还有许多。下面的两张是我个人很喜欢的,一并分享。

(左)原子弹爆炸后的场景。在美军统治时期,这类作品是无法通过审核的(右)出自『安第斯的怒吼』,载着黄金的火车相撞爆炸

 

5. 结语

日本战前漫画的介绍至此就告一段落了。以后在感兴趣的话题下或还会写到战前漫画家及其作品,但不会再放入漫画发展史的框架中。希望通过本章的三节(a, b, c)内容使各位对日本漫画的产生和战前发展有所了解。若「手塚一人凭空创造出现代漫画」的偏颇观念能因这三篇文章得到稍许修正,则是更好不过了。

最后,大家注意到题图了么?认出来相片里的那两位了么?反白:相片里的正是田河水泡和長谷川町子

 

附1:这种被普遍接受的误读在手塚治虫成名后一直存在,以至于手塚本人多次澄清,以提醒大家漫画前辈对他的影响。例如在1975年杂志Eureka的采访中,他说「我并不是使用电影镜头的(日本漫画)第一人…战前从美国回来的宍戸左行在『スピード太郎  Speed Taro[9]中就采取了美国comic的风格和电影技法。另外大城のぼる[10]的作品也明显受到电影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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