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第1至第10期（点击看大图）

恐怖漫画？

今年从不同的油管频道听到这部漫画——『Ice Cream Man』由W.Maxwell Prince编剧、Martin Morazzo绘画，以单元剧的形式发表，从2018年至今已有21册，被CBR称作「当下最有创意的漫画之一，为读者奉上令人深感不安的恐怖故事」。我对恐怖题材有些发怵，于是做好硬着头皮往下读的准备，过程比预想的要轻松不少。读罢感觉「恐怖」二字概括得笼统偏颇，本作更像是欧美版的『世界奇妙物语』，对应到文学中则类似雷·布莱伯利的短篇怪谈小说集『图案人』与『十月国度』。

『Ice Cream Man』的故事引子既可以是熟悉的日常琐事，也可能是反大众文化的科幻背景。刚看完以填字游戏为轴线串联起的中年男子脑内斗争（#14），下一本又跳到超级英雄讽刺剧（#17）：穿白色斗篷的超人是纵火再灭火的恶棍，Lois和Clark间的罗曼史则改成调查记者的被绑架史。但无论何种背景，作者都会在故事的惯性积累时插入逆鳞，将反转和意外化成固定的结构。比如#17，正当读者为「坏」超人的消失松口气时，只见布鲁斯·韦恩的父母被救下，真的蝙蝠侠被扼杀于襁褓，IceCreamMan假扮的蝙蝠侠一丝狞笑冲入夜幕。不禁让我想到布莱伯利也喜欢在短篇小说里安排两次意外，『机器人偶』[1]就是一例：故事围绕着两位想用人偶欺骗妻子的男人展开。写到其中一位发现枕边的「太太」是妻子购置的人偶时，已经可以收官；但作者没有作罢，以另一位被人偶反杀彻底取代为结局，就像吃完棒冰，发现「再来一根」般令人惊喜。

漫画对反转结局的追求有时到了偏执的程度，有几册强行加戏，刻意回归IceCreamMan所代表的阴暗色调。说到这里就不得不问「IceCreamMan究竟是谁？」

封面：第11至第15期（点击看大图）

IceCreamMan的日常装扮——白色服务员便装、大檐帽、黑领结，手中随时变出蛋筒冰淇淋，成功令孩子们放下戒心、又不引起成年人注意。他也以别的形象在隐蔽之处神出鬼没。#1中他变身狼人，#7中是长着蜥蜴舌头的巫师，到了#10又成为暴戾的墨西哥军官。关于他的身世，#9描绘出模糊的轮廓。他本名Rick，所属的族裔拥有强大的法力，能在不同宇宙间穿梭。他的代表物是蜘蛛、热爱所有让人坐卧不安的事物。他唯一的表兄Caleb是秩序守护者，Rick杀了二人的叔父后追着他来到各个世界。以凡人的眼光看Rick是混沌神般的存在，不过相较于程式化的美剧设定，我更愿意将他理解成人的负面情绪与人生的不幸。

负面情绪可大可小不一而足，身为家长的失职、对伴侣忠诚的怀疑、公共道德的缺失、才能耗尽的气馁、介怀朋友的病逝、对往昔无尽的怀念。IceCreamMan常以脑内回声的方式出现、蛊惑煽动书中角色，冰淇凌象征负面情绪对脆弱之人的诱惑，屈从于它，就会走向人生的死胡同。不幸则有随机的成分，许多时候并非自作孽。以狼人、巫婆出现的IceCreamMan彼时就是命运对人粗暴摧残的化身。从这个角度讲，『Ice Cream Man』是部心理漫画，跟游戏『Hellblade』异曲同工。书中的角色时常产生幻觉，坐在对面喝咖啡的同事、家人突然间变身人形昆虫，不仅是因故事需要而异化社会关系，也是隐喻当事人潜在的精神疾病。

炫技漫画？

如果只看故事内容『Ice Cream Man』处于中上水平，它在漫画叙事上的突破是被评论界热捧的主因。个人将它的突破归纳如下。

主题强化：如果问阅读本作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浓烈」是我的回答。以#8『ƎƆИA⅃UઘMA』[2]为例，该册以行驶平稳的救护车为线索，串起小镇中正在发生的各种暴力事件，并通过救护车司机对车外一件件人道危机的罔顾，步步升级对职业道德/社会正义感沦丧的反讽。为达成目标，作者将漫画的并置优势发挥到极限（图1，图2），构图并置加语言并置，车里/车外、对话/旁白交叉呼应，打造出由荒诞的反差充斥的空间。『ƎƆИA⅃UઘMA』将十几个事件浓缩成一杯「不负责任的」咖啡，浓烈之外又丝滑顺畅。本册的叶片式结构——救护车路线是主脉，图像的并置是侧脉，次要的镜头索引（例如延伸、串联场景的鹦鹉）则是细脉——值得其他创作者借鉴。

大胆实验：#6、#13、#19这三册都是实践某个点子的结果，向业界同行展示漫画更多的可能性。色彩、顺序、格式，只要肯打破常规，它们都能为叙事带来新思路。

#6用三种颜色指代由于一个选择而诞生的不同故事线，将它们平行展现在画页上，简单、有效，想必许多漫画家同行阅读完本册都会自问「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呢？」

#13由两部分组成，后一半是前一半的时间镜像。看似只是「倒带」的雕虫小技，其实是角色情绪演化的两种路径「I’m Flying high but I’ve got a feeling I’m falling」[3]。正如前言中的双关语所说「It can be read forwards or backwords. It’s up to you」，读者的阅读顺序选择决定了故事是HappyEnding还是BadEnding。

#19则是模仿说明书的格式，将人生分解成一个个步骤，搭配上图例和术语索引，读起来别有风趣。

看看这二十期的封面吧，多元化、五彩缤纷，『Ice Cream Man』是W.Maxwell Prince/Martin Morazzo的实验室，尽管不是每次实验都能引来惊叹，创作者的大胆和执行力在漫画艺术表达趋于同质化的今日值得赞赏。

封面：第16至第20期（点击看大图）

总评

『Ice Cream Man』以两年20册的成绩证明了旺盛的创造力。以KPI的模式给本作打分：Team work/ Achieved Expectations; Innovation/ Exceed Expectations; Results/ Achieved Expectations。

有什么抱怨么？人物的眼睛画得太邪魔状，看久了会有汗毛倒竖的不良反应。希望作者未来别给每位人物都强加一双疯狂的眼睛。

※ 本文系漫书手札 50札 （版权页)

※ 相关评论：视频评论 by Strange Brain Parts

※ 彩蛋：#17的封面模仿了第一本超人漫画的封面。1938 Action Comics #1，是漫画收藏市场上最贵的漫画，一本mint condition的价格在200万到300万美元之间。